综观海伦的一生,不管外在的际遇有何转折,心理状态有何变化,她的内心始终潜伏着一股焦虑。严重时,它彷彿化作海啸,铺天盖地席卷而来。倘若我们追本溯源,探查焦虑的起因,不难发现,它其实来自两种身分认同的冲突。它们彼此形同水火,互为扞格。看在世人的眼里,海伦从未成功地化解这场冲突。若要了解海伦的一生,包括那些在奇迹课程笔录前,笔录中,或是笔录完成后,发生在她身上的事,我们必须深入这场原始冲突的内幕。在课程笔录之初,耶稣曾给过海伦一个“特别启示“,里面揭露了她的灵性真我。这也是我在前言提过的重点。耶稣告诉海伦: 你是全然可爱的,完美无瑕宛如一道纯洁的光,看到你的可爱,星辰也要止步惊叹,俯身向你的意旨致敬。孩子怎么会懂得自己受造的伟大,若非造物主亲自告诉他们? 你的受造当在天使之上, 因为你的任务不仅在于创造,同时也在护佑。依天父形象受造的你,只需对祂俯首,在祂面前,我们一同跪下顶礼。 然而,海伦可不是这样看待自己的,她坐立不安,无法接受耶稣对自己的评价。就在笔录课程前,海伦有过一个异相,她看到自己跪在一位神圣无比的女祭司面前,这位女祭司象征着海伦纯洁无罪的真实自性。海伦跪在那,迟迟不敢一睹她的面容,唯恐自己的罪恶会被她一眼看穿。最后,海伦总算鼓起勇气,正眼直视着女祭司。 ... 当我抬头仰望她,泪水哗的一声从我眼中决堤。她的容颜温柔、慈爱,眼神无可言喻。在我身上,她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罪恶。 我太爱她了,在她面前,我禁不住双膝一软,跪了下来。 练习手册第93课的开篇之言,一语道尽了海伦这种负面的自我概念。如同海伦一般,所有人内心的某一角落,无一不怀有同样负面的自我概念。面对世人时,她把这一面藏的天衣无缝,但面对自己时,她却藏得捉襟见肘。 你认为自己是邪魔、黑暗与罪恶的渊薮。你认为人们一旦看透你的真相,就会视如蛇蝎地疾疾走避。你认为你若看清了自己的真相,必然承受不了这可怕的打击,宁可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...(W-pI.93.1). 笔录奇迹课程时,海伦曾在南法以及伦敦经历了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内在冲突。 “在法国” 一天晚上,快入睡了。胸口突然涌起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与狂喜,一路往上漫延到喉咙,伸向我的双臂。有好几分钟,我觉得自己一伸手就可以碰触到全世界,还有世上的每一个人。我与所有人是如此亲密,宛如置身极乐之境。 ”在伦敦“经历了上次的喜乐后,我却有了另一个截然相反,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体验。那天晚上,我在伦敦,晚餐前躺在床上小歇片刻,突然间,整个人被一股杀气腾腾的怒气绑架。它来势汹汹,横扫一切,我不禁从床上跳了起来,全身发抖。一个面目狰狞,苦毒怨恨的东西似乎从我里面窜起,绑架了我的身体。这两段经验简直天差地别,几乎分别象征了天堂与地狱。 海伦告诉我,她似乎被一股强烈的仇恨附身,一时间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摧毁整个世界。这与她先前的经验完全相反,回想当时,一股与怨恨同样强烈的爱席卷海伦,并由她往外延伸,拥抱了整个世界。就在海伦开始笔录前,她也有过’善良”女祭司,与”邪恶”女祭司这两种完全相反的经验。其中的细节,我将留待后面的章节再做补述。 难得有几次,海伦向我吐露她的苦楚,说自己”根本不懂得怎样去爱”。举例来说,海伦心知肚明,她对我的爱常被扭曲的面目全非,只因她非常恐惧失落,或遭人遗弃,甚至痛恨那些她不得不依赖的人事物。海伦洞若观火,知道小我这套把戏套紧紧纠缠着每一个人,让我们的一生只能以悲剧收场。她也深知,是自己死抓着小我的恐惧与仇恨,不肯放手。 就像一首交响曲的主旋律,海伦身分认同的冲突贯穿了她的一生。她在大学的创意写作课里写过一篇短文,故事的主角是条小鱼,他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变成一只鸟,后来,当他的梦想实现,终于能在天空展翅高飞时,他又想变回一条鱼,永远不满自己的处境。海伦的笔法诙谐,标题取材自莎士比亚的第29首十四行诗,这篇故事反映了她对自己真实身分的徬徨。 顾影自怜的他 很久以前,海底下住着一条悲伤的小鱼儿,从早到晚,他就坐在一块石头上,悠悠地唱着一首歌: “唉,天上的鸟儿高高飞, 欢声笑语有多美, 我小小鱼儿孤困海底, 想飞不会飞,日日空流泪!。” 小鱼儿越唱越伤心,所有的小鱼都替他难过起来,有一天,大家特别召集了一场会议,想帮他做点什么。一条好心的银飞鱼非常心疼闷闷不乐的小鱼儿,决定把翅膀借给他,让他体验一番做鸟的滋味。悲伤的小鱼儿听到这个消息,开心得手舞足蹈,忘乎所以。于是,银飞鱼将自己的翅膀取下来,挂在小鱼儿的脖子上,小鱼儿立即朝着天空飞去。飞了一会儿,落在小池塘旁的柳树梢上歇息着,有那么一会儿的功夫,他几乎就要因为变成了鸟而快乐起来了。可惜,好景不长,它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,独自再哼起悲伤的歌曲: “舒适的海底,温暖的家 鱼儿终日漫游嬉戏, 空中的鸟儿哪能比, 飞来飞去不敢歇息。” 他越来越忧伤,附近的鸟儿纷纷安慰它,却都无功而返。刹那间,他想起自己根本不是只鸟,便头也不回地飞回海里。小鱼儿把翅膀还给朋友,说自己当鸟当腻了。接着,他又难过地回到那块石头上,唱起了哀伤的歌曲: “我若是只小鸟,还能遨游海底 或是只小鱼,又能高飞天际 唉! 我若不是眼前的我 该有多么快活神气。” 看哪,小鱼儿还在那里,独自坐在海底的石头上。偶尔,其它鱼儿也游过身边,为他打气,不过看样子注定是爱莫能助了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故事结束了。老实说,我非常伤心。以后再也不写这种故事了。 海伦还做过一些这种内心冲突的梦,每个都相当逼真。其中最具象征性的,是一场关于鸟的梦。梦里有只鸟,他拿不定主意,不确定自己的羽毛是蓝色的还是灰色的,他甚至开始怀疑,自己根本不是一只鸟。这只鸟很像海伦,习惯耍些莫名其妙的花招,想解决自己生命的困境。这场梦发生在1940年,当时海伦31岁。她习惯性地把它当作小故事写下来。 蓝灰之鸟 故事若是由 ”从前从前,有一只蓝鸟”开始说起,只算对了一半。更准确的说法是,“从前从前,有一只鸟,他逢人便说自己的羽毛是蓝色的。”但事实上,他是灰色的,任谁都能一眼看出,所以大家觉得他有点糊涂了,但内情可没有那么简单。 这只鸟约莫是活在美国的内战时期,那场战争刚好也被称为“蓝灰之战”。他特别关心战争的结果,却无法预料谁才是最后的赢家。故他琢磨着,最保险的办法就是为两种可能的结局预做准备。 “身为一只灰鸟”,他盘算着,“坚持自己是蓝色的才是上上之策。这么一来,如果灰军赢了,他们肯定会说,‘瞧瞧这只鸟,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蓝色的,但他根本是灰色的。既然他是灰色的,他爱怎么想又何妨?我们不会伤害他’。但如果情况相反,蓝军获胜,他们也会说:‘瞧瞧这只灰鸟,他真的以为自己是蓝色的,只要他这么相信,什么颜色又何妨呢?咱们不要伤害他’”…… 这只鸟住在一棵干枯腐朽的树上,打不完的仗早就让它的叶子一片也不剩了。树枝折的折,断的断,树根揪成一团,整条树干更是歪得不像样。即便如此,这棵树可是在连年的战火下,唯一还挺着的树了。除了这里,这只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。 为了在这树上保持平衡,他不得不朝树干倾倒的反方向不断地偏着身子,以抵消枝干下沉的拉力。日子久了,他的身体竟斜斜地歪到一边,即使找到一棵直立的树,想在上面站稳也不可能了。对此,他倒不太担心,毕竟,现在要找到一棵直挺挺的树,机会实在渺茫。 这整件事最让他头疼的,是一些相当矛盾的情节,让他抓破了头也不知如何是好。他知道,鸟一旦身陷困境,肯定会拍拍翅膀远走高飞。眼下,竟有一只鸟,在这样恶劣的生活环境下,不仅没飞走,连尝试一下也没有。 他想……有没有可能,自己压根儿不是鸟。果真如此,他没飞走的事就说得通了。但这么一来,别人可不会以为他的毛病不过是色盲而已。不管现在是大战方酣,还是天下太平,两种局面他都没本事对付。 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,这只鸟也许应该庆幸,自己这么务实,还能尽力在战争的夹缝中苟活下来。双方的军队从四面八方涌来,在枯树下互相砍杀。鲜血染红的大地在他们脚下颤抖着,厮杀声震耳欲聋。虽然,他们可能不会注意到这只鸟和他的树,但战争对鸟和树的打击却是致命的。眼看着这棵树就要撑不住了,烦恼以后的太平日子这只鸟该怎么办,也真是替他白担心了。 海伦处理自己“上主还是小我”的身分危机,应对策略是让自己陷在“是蓝还是灰”的纠缠里,把冲突当真,否认她与上主始终连结的灵性,在她深知毫无出路的 “血淋淋”的人间战场里左支右绌,应付小我的生存课题。这只鸟赖以为生的枯树,代表了海伦的自我观念,而这棵树朝不保夕的处境,反映出活在人间的海伦所感受到的脆弱。为了抵抗这棵树不断倾倒的颓势,鸟的体态也越来越歪,这表示海伦其实心知肚明,知道自己解决眼中人生困境的方法同样是走偏了,完全于事无补。 正如《奇迹课程》所教导的,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注定无解,除非我们能觉察到,乃至质疑其背后的根本冲突。其实,这正是海伦所恐惧的,因为质疑乃意味着她眼前世界的终结。因此,海伦所有的防卫措施都是不让自己觉察到这一根本冲突,目的是为了维系小我的存续。我会在稍后的章节,进一步探讨她内在的恐惧。 前文曾经提过,从孩提时代起,海伦的一生就陷在两种身分认同的冲突里,这呈现在她与上主及耶稣,尤其是与罗马天主教之间爱恨交加的关系上。接下来的几章,我将简单回顾海伦的早年经验,特别是她’寻找上主”的历程。 摘选自翻译中的《暂别永福》译文第一章 天堂与海伦 原文作者:肯恩 Kenneth Wapnick 中译:智恩 Davi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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